一個地方的形象、地位甚至價值,可從甚麼事物上看出呢?就如香港中環商業區、維港五光十色的夜景、股票市場每天數百億圓的成交額,可以嗎?可以,但只是片面,未足以一窺全豹。除了要看現況和未來發展路向,其實那地方的歷史也可透露。要從歷史角度看某地方的故事,雖可看博物館收藏品、掌故圖片、文件檔案或紀錄片,但如可觀賞到還原汁原味安然留在原地的舊物、舊建築,不是更好嗎?可是,香港近年不斷因開發或重建而開拓土地資源,不時要摧毀具歷史意義的事物,漸漸引起了市民關注保育,也引起了保育與發展之間的鬥爭。
發展 vs 保育
紐約有繁華的曼哈頓商業區,也有充當市肺及休閒場所的中央公園,有多家不同主題的舉世知名博物館,更有雲集精彩歌舞名劇的百老匯,甚至有洋基棒球隊、自由神像及黑人區等等。一個城市的多面,反映她如果從過去走到現在,更可預視她如何迎接未來。
可惜的是,我們身處的香港,城市的多樣性越來越低,千篇一律的大型商場,千篇一律的名牌及大集團食肆、超市連鎖店,令家庭式小店舖根本沒條件涉足鬧市,只能躲在外人少到的偏遠舊區,做點街坊生意掙扎求存。因香港的地理條件、經濟模式及政府的發展政策,造就了地產商,坐擁越多土地資源,就能得到更多利潤,因此就要擴大其版圖。一向說香港可供發展的平地少,為滿足需求,政府便以移山填海的方式造新地;舊區重建、改建是另一應付方法。保育問題由此而起。
近年因重新發展而有一些著名及具歷史價值的建築物及古蹟遭拆卸,引起不少人的保育主張,以下的事件更為人熟悉。
保育不是臨近失去時才珍惜,而是對有意義及價值的事物好好珍重。
囍帖街
灣仔皇后大道東及莊士敦道之間的利東街,在1950年代時香港政府把印刷店集中於該處,前舖後廠式印製信紙、信封及名片等;70年代起,各店開始印製各式的囍帖、利是封及揮春等,發展成廣為人知的囍帖街,建立了特色,吸引遊客慕名前往。2004年初,港府計劃把此街納入「H15市區重建計劃」,儘管面對當地居民及小商戶的反對聲音,如指該處樓宇並不十分殘舊等,當然還是敵不了政府。
2006年,市區重建局聲稱參考由部份居民組成的H15關注組建議的「啞鈴」重建方案,將提供一千四百多個面積約六百平方呎的住宅單位及樓高四層的商場 (擬劃分成約一百間樓上舖及四十間地舖)。但市建局方案並沒有採納關注組重視的「樓換樓,舖換舖」原則,昔日的原租戶可再入標重返囍帖街經營,但不保證有優先權;住宅方面,如果建成另一版本的Queen’s Cube (市建局參與發展的高價灣仔小型豪宅),原有居民能負擔嗎?本來甚有本土特色及歷史文化的小社區,被千篇一律的商場住宅取代。居民的社區連繫也被毀,大部份原住戶及商戶均感重建項目未能取代昔日的囍帖街。部份原商戶遷至他區營業,但因失去「囍帖街」的連鎖效應,大都表示生意大不如前。難怪有人指方案有違《市區重建策略》中的一條:「市建局應全面評估建議項目所引起的社會影響,以及受影響居民的社區連繫和安置需要。」面對經濟發展的「硬道理」,囍帖街的社區歷史保育宣告失敗。
天星與皇后
原與香港大會堂為鄰的第三代中環天星碼頭及第二代皇后碼頭,分別於06及07年拆卸,但至今仍歷歷在目。它們都是香港悠久歷史的一部份,是香港年長一輩的集體回憶。第三代中環天星碼頭擁有近半世紀歷史,但為配合中環填海計劃而被拆卸,旁邊的香港最後機械鐘樓也難逃一劫。天星小輪航線已改到中環七及八號碼頭停泊,成為第四代天星碼頭。
不知怎的,第四代中環天星碼頭的仿古設計,予人太刻意卻不倫不類的感覺。
皇后碼頭亦擁有逾半世紀歷史,是公眾活動及殖民地時代英國王室儀式的場地,見證維多利亞港海岸的變遷及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香港急速的發展。皇后碼頭雖獲列作一級歷史建築,不過也為配合填海而逃不了被拆卸。即使其公眾碼頭的功能由中環九號碼頭取代,但後者距中環核心區較遠而比不上前者,更遑論歷史及社會意義的層面了。皇后碼頭的重置方案主要有二:原址重置但不設海事功能,或遷至臨海重置作碼頭,惟現時仍未有最終定案。
天星和皇后拆卸事件引起很多人及民間團體反對,遂於碼頭集會靜坐,提出保育、不遷不拆等訴求。曾於皇后碼頭拍攝不少電影的藝人周潤發及許冠傑也先後到場,前者更表明立場簽名支持保留碼頭,並親民地與手持請願標語的年輕人合照;後者到場為歌曲拍攝錄像片段作留念時,雖沒有表明態度,但也曾在訪問中表示感到不捨。
皇后碼頭拆卸事件引起市民及團體舉行保育集會,可惜最後演變成警民衝突,更有示威者被捕,保育亦告失敗。
利舞臺
可用作上演粵劇、歌劇及演唱會等表演,及放映電影的利舞臺,於1925年落成,設計取材自十九世紀末法國和意大利式歌劇院,內部輔以中式裝飾,堪稱獨一無二。可惜位於銅鑼灣的利舞臺終敵不過地價利益的吸引力,於1991年停業,改建成利舞臺廣場。對整體香港人及歷史來說,是銅鑼灣多了一個商場及一幢商廈,但失去了一個具歷史及文藝價值兼實用的演藝場地。
你欣賞這個樣子的利舞臺,還是現時的利舞臺廣場?
自然生態保育
除人工的建築及文化可能有保育價值之外,自然生態也是十分珍貴及失去後難以回復的事物。去年發生的大浪西灣事件,蒙古能源公司主席魯連城向西貢西灣舊村村民購下一片土地,於七月被傳媒報導該土地上的建築工程破壞了原本的狀態及附近的景觀,更出現建築廢料污染,影響四周生態。不少市民及環境關注團體便組織起來,呼籲停止工程。魯連城透過發言人稱只是在土地上設立有機農場,有傳媒則指其實是在建豪宅。經大篇幅報道後,政府介入,工程暫停,除農業用途外的發展需經城規會審批。或許該土地的買賣合法,發展 (不論是有機耕種或興建住宅) 也沒違反土地用途,但工程若對附近生態造成不能逆轉的傷害,是公然妄顧自然保育,即使有機耕種了多少也不一定可作替補。近來有基金會力求購入該土地,推行「復育計劃」,惟現時未有最終定案。
2006年由郊野公園之友會及漁農自然護理署等機構合辦的「香港十大勝景選舉」,在公眾票選的機制下,七千多人選出大浪西灣成為第一名。你希望這勝景之首遭破壞嗎?
市區的綠化區域及植物,也可列入自然生態保育的範疇。九龍塘瑪利諾修院學校本種有一棵逾二十米、重五噸、樹齡七十的南洋杉,有「鬼樹」之稱,斜斜傾向著窩打老道,成為該校及區內地標。2009年校方有意移除該樹,但在學生、校友、樹木專家及政府斡旋之下暫緩。惟因其後的渠務工程沒有好好保護「鬼樹」,傷及樹根,遂於翌年移除。年老而巨大的古樹越來越難在市區內找到,當然近年的塌樹意外也帶出樹木需要妥善定期檢驗及保養,才可好好發揮其綠化城市、有助保護水土流失、防止山泥傾瀉等的功能,而不對市民安全構成威脅。
香港市民也對很多綠化空間產生感情,一如瑪利諾修院學校的學生對「鬼樹」充滿回憶,如不好好保育,將有一天也會失去。
成功例子
在英國倫敦,不少地方為了保育,嚴禁建築物重建之餘,更嚴格限制物業的復修方法,例如某戶的大門破損,不容許居民把整道大門更換,只可以找人維修,務求保持原貌。地產商無法沾手舊區重建,社區不會突兀的出現簇新商廈和購物中心,小商戶繼續享生存空間,區內生氣勃勃,更不乏遊客造訪。這說明保育和活化舊區並沒有與經濟效益牴觸,大肆重建亦不見得可為整個社區帶來更大經濟效益,問題核心在於如何處理小商戶、居民與大企業之間的利益分配。反觀香港,真的沒條件做好一點嗎?